兄妹分离
我与母亲相依为命一直到大,因为家里穷,而我又早已得知父亲是叙利亚移民而来的,在我的想像中他像奥玛-沙里夫(Omar Sharif)。我希望他富有而慈祥,进入我们的生活(以及我们还没有配家具的公寓),帮助我们。后来,我遇到了父亲,努力相信他改了电话号码,没有留下地址,因为他是一个理想主义革命者,为阿拉伯人民描绘一个新世界。
我主张男女平等,在我的一生中,一直等待我爱的男人,也等待他爱我。数十年来,我一直想,那个男人可能会是我父亲。当我25岁时,我才遇到那个男人,他就是我的哥哥。
那时,我住在纽约,开始写自己的第一部小说。我在小杂志找到一份工作,还有三个有志的同事。有一天,一名律师跑来告诉我(我当时是一来自加州的中产阶级女孩,和老板吵着要买健康保险),说他的客户很有钱很有名,是我失散的哥哥,编辑们全惊住了。那是1985年,我们在一个文学杂志工作,我喜欢上了狄更斯的小说,我们都最喜欢他。律师拒绝告诉我哥哥的名字,同事们开始打赌。最佳候选是约翰·特拉沃尔塔(美国演员)。我倒希望是文学家亨利·詹姆斯(美国著名小说家和批评家),他比我有天分,是天才。
第一次相见
当我遇到乔布斯,他年纪和我相仿,穿着牛仔裤,看起来有点像叙利亚人或者犹太人,比奥玛-沙里夫帅。
我们散了会步,挺长,看起来我们都喜欢散步。我不太记得第一天相见时说了什么,只是觉得如果挑朋友就会挑他。他解释说,自己从事电脑工作。
我不太懂电脑,还在Olivetti打字机上工作。
我告诉乔布斯,最近才考虑买第一台电脑:它叫Cromemco。乔布斯说我的选择不错。他说他在造一些相当漂亮的东西。
想告诉大家几件从乔布斯口中听到的事,我们相识27年,有三个时间段:他的一生,他生病时,他去世时。
乔布斯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,他工作相当卖力,每天如此。
相当简单,但确实如此。
最高价值在“漂亮”
乔布斯与心不在焉者完全不同。
对于努力工作,哪怕是最终失败,他也从不觉得难为情。我从没碰到一个人像乔布斯如此不耻“尝试”的人。
在NEXT工作时,他受了伤,但依然前进。每天如此。
新奇不是乔布斯的最高价值所在,漂亮才是。
对于创新者,乔布斯相当崇拜。如果他喜欢一件T恤,他会订10年或者100件。在帕洛阿尔托家中,每个人可能都有足够多的黑色高翻领羊毛衣穿。
他不喜欢趋势和噱头,他喜欢人们遵从自己的年纪。
他对于美的哲学可以这样来形容:“时尚现在看来漂亮,但随后会丑陋,艺术最开始可以丑陋,但会越变越漂亮。”
乔布斯渴望变得更漂亮,他不介意被人误解。
还没有被请去苹果之前,他开着跑车去Next,更换过三四辆相同的车,他与自己的团队在那里开发平台,后来蒂姆·伯纳斯-李(Tim Berners-Lee)用它来为万维网开发程序。
喜欢谈恋爱
在恋爱花费的时间上,乔布斯和女孩不相上下。爱是他的最高美德,是他的众神之神。对于共事之人的罗曼蒂克生活,他有所担心。
有一次,他看到一个男人,他认为女的可能会感兴趣,于是叫住他:“你单身吗?介意与我妹妹约会吗?”
乔布斯遇到Laurene(乔布斯之妻)后就打电话告诉我:“有一个美女,很聪明,她有一条狗,我要和她结婚。”
与亲人相处
当Reed出生时,他更易动情,且一发不可收拾。他是一个好动的父亲,孩子也一样。他为Lisa的男朋友担心,为Erin的旅行和裙子长度担心,也怕Eve被马伤着。
在Reed毕业晚会上,乔布斯与他共舞,让人难忘。
对Laurene的爱让他坚持。他相信爱一直在发生,在所有地方都存在。在这点上,他从不讽刺、冷嘲或者悲观。我也向他学习,现在依然如此。
年轻时代,乔布斯就成功了,他觉得成功使他孤立。认识他后,他所做的大多决定都是为了化解隔阂。一个来自洛斯拉图斯 (Los Altos)的中产阶级男孩,与一个新泽西州(New Jersey)女孩结婚,像其它孩子一样养大Lisa、Reed、Erin和Eve,对于二人来说都相当重要。他们的家既不艺术,也不优雅,实际上,自从认识他们多年以来,晚餐一般会在草地上进行,有进只有一种蔬菜。许多蔬菜,但只有一种。比如西兰花。
尽管是年轻百万富翁,他也常到机场接我,站在那里,穿着牛仔裤。
有时他在工作,家人叫他,他的秘书Linetta会说:“你爸爸在开会,还要我去打扰他吗?”
万圣节前夕,儿子Reed坚持要做女巫打扮,于是全家只好陪他。
他们曾想改造厨房,花了多年时间,他们便在车库的电炉上做饭。那时,皮斯克大楼也正在兴建,只完成一半。
并不是说乔布斯不享受自己的成功:他喜欢成功,只是并不痴迷。他说自己去了帕洛阿尔托自行车商店,并意识到自己可以买下最好的自行车,觉得相当高兴。
他还真这么做了。
众多奇怪的爱好
乔布斯很谦虚,他不断学习。
有一次,他告诉我,如果自己的成长方式不同,可能会成为数学家。他虔诚地谈到大学,说自己喜欢在斯坦佛校园漫步。在生命的最后几年,他还学习了马克·罗斯科(Mark Rothko)的绘画书,他早先并不知道这位艺术家,在未来的苹果总部墙上,会找到类似的感觉。
乔布斯搞怪。有哪个CEO知道道英文和中文香水月季(tea roses)的历史?又有谁喜欢大卫奥斯汀(David Austin)玫瑰?
他的口袋常装满东西,我敢打赌,Laurene一定会找到一些东西——喜欢的歌、剪下的诗歌、可能放在抽屉里,就算是结婚20年也会觉得奇怪。每两天我们就要谈次话,当我在《纽约时报》开了专栏,看到苹果的一些专利时,还是相当吃惊,看到楼梯草图时很高兴(乔布斯为苹果专卖店琉璃楼梯申请专利)。
乔布斯给四个孩子、妻子、我们所有人带来乐趣。
他珍爱幸福。
然而,乔布斯病了,他的生命渐渐流逝。曾经,他喜欢在巴黎散步,在京都找到一个小型手工荞麦面商店,滑雪时优雅下坡。一切不再了。
最终,一些普通的快乐也无法吸引它,如一个好的桃子。
从他的病中我才知道,他留下的比带走的多得多。
手术时的痛苦
我记得我们兄妹曾一起散步。在肝移植(liver transplant)手术之后,他站起来,腿太瘦了,看起来连身体都支撑不了,他用手抓住椅子后背,推下Memphis医院的走廊,然后坐在椅子上,休息一会,转着轮子行走。他每天都数着步数,每天前进一点点。
Laurene跪在面前,看着他的眼睛说:“你能做到的。”他的眼睛放大了,嘴唇却合在一起。
他努力了,一直在努力,而爱是最大动力。他是一个让人感动的人。
在最糟糕的时候,我知道他不是为了自己在忍耐。他有一个目标:等到儿子从高中毕业,女儿Erin去京都旅游,他造的船下水,他想带全家去周游世界,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与Laurene退休。
尽管病了,品味、辨别与判断还在。他换了67个护士才找到中意的人,有三个完全获得他的信任,一直相伴到最后: Tracy、Arturo和Elham。
有一次在斯坦佛I.C.U部门就医,乔布斯一贯不喜欢插队,也不愿亮出自己的名字,这一次却承认:自己想有一点特殊优待。我告诉他:乔布斯,这次是特殊治疗。他说:“我想要多一点特殊。”
当他不能说话时,就要一个笔记本。他画了一些素描,比如在病床上安一个iPad,设计新的移动显示器和X线设备,他还重新设计了“一些不特殊的”医院部门。每次乔布斯妻子走进病房,笑容再会出现。
有一什大事要注意,他会在本子上写东西,他抬头看时,你也要抬头看。这时,他的意思就是说想要一块冰,你要给他,医生本来不允许的。
没有人知道,我们会在这里呆多久。在乔布斯好转时,甚至是去年,他开始着手各项目,向员工发信说自己会康复。在荷兰的船工已经做好了不锈钢船体,准备安装木头。他的三个女儿还没结婚,两个小的还是女孩,他想参加婚礼,也参加我的婚礼。
对于一个癌症已久之人过逝,我的回忆可能不太准确,不过乔布斯去世是我们没预料的。
最后的几小时
从我哥哥的去世之中,有一点是最根本的:他是谁,他怎么死的。
周二早上,他打电话给我,让我快去帕洛阿尔托。他的语气充满深情和关爱,恰似一个行将远离的人的语气,虽然充满遗憾,但必须离去。
他开始告别,而我打断了他,说:“等等,我来了,我在去机场的的士上,我会到的。”
“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我怕你赶不上。”
我到了后,他和妻子在开玩笑,像是生活和工作一辈子的伙伴。他看着孩子,视线仿佛永不离开。
直到下午2点,他的妻子还能叫醒他,乔布斯和苹果的朋友谈了话。
一会儿之后,他就再也无法醒来了。
他的呼吸改变了,变得剧烈、刻意,我觉得他又一次在数自己的脚步,想走得更远一些。
我当时明白:他也将这当成工作。死,从未发生,他达到了目标。
当他向我告别,并告诉我自己很遗憾时,他还告诉我,不能像计划的一样相处更长时间,他非常遗憾,现在他要去更好的地方了。
费舍尔医生说,要挨过当晚只有50%的机会。
他完成了。直到现在,他的形象依然是严厉的、英俊的、专制的、浪漫的。他的呼吸暗示旅途之艰难,他看起来在攀登。
乔布斯的最后几个字是临别时几个小时前说的,是单音节词,重复了三次。
临行时,他看着自己的妹妹Patty,然后盯着孩子看了一会,然后是自己的妻子,然后眼光飘向上方。
乔布斯最后的话是:OH WOW,OH WOW,OH WOW(哦,哇!)。